採訪撰文 / 發現故事 陳仕哲 
Photo / 劉秝緁

 

上海派,對上非主流新世代
台北紅玫瑰理髮廳 V.S 行者

這場拼場,一開始就是一場車輪戰。 ​

1954年創立、將上海紳士風格帶入臺北的「台北紅玫瑰理髮廳」,對上了義剪走天下、不循主流髮廊風格與模式的「行者」。這場拼場,是六位身懷絕技、平均資歷半世紀的銀髮理髮師,與五位七年級非主流型男設計師的拼場。 ​

紅玫瑰理髮廳的理髮師,年輕時都曾在紅玫瑰擔任學徒,習得師承上海的理容技術。紅玫瑰座落在最時尚的西門町,生意最好的時候店裡有二十多位理髮師,名流士紳與政府要員都曾經是座上賓。後來老師傅逐漸凋零,這六位從黑髮學徒,到悠然操刀、資歷數十載的銀髮師傅,不捨讓叱吒一時的「紅玫瑰」走入歷史,在1975年一起頂下了這間理髮廳,共同經營。

走進紅玫瑰,兩排老式理容椅,鏡子旁沒有時尚雜誌,但有厚實的映像管電視。客人落座,理髮師奉上一杯熱麥茶與熱毛巾,以熟練的刀法、冷燙技術,完成一個個經典紳士理容造型,守著老派時尚,迎接時尚老派。2017年紅玫瑰登上日本生活風格雜誌《Brutus》臺灣特集,獲選為100個來臺灣必須嘗試的事物,加上許多媒體、網紅、外國旅人的報導與朝聖,讓紅玫瑰受到跨世代的矚目。

與紅玫瑰拼場的「行者」,是由五個美髮沙龍圈的七年級大男孩所組成。在一次突發奇想的公益路剪行動後,他們從時尚圈的喧囂出走,共同經營結合理髮、策展的複合空間,他們透過義剪募款做公益、也透過公益路剪在一個個陌生人身上,找到實踐理念與生活態度的動力。

 

兩代理髮師 故事交手

面對資歷加起來近三百年的對手,行者有備而來。行者的Seven與Morgan,過去曾對臺灣理髮源流做了許多田野調查,還跑了許多老式理髮廳採訪訪談、拍攝影片。 「如果這些老理髮師傅都退休了,他們的理髮技藝、傳承故事,我們很可能就再也於無法知道了。」

出於為臺灣留下理髮傳承故事的想法,行者成為少數透過口述歷史,研究臺灣理髮產業的設計師團隊。

臺灣早期理髮源流分為福州派與上海派,福州派來自清末的福建移民,上海派則是隨著戰後的國民政府來到臺灣。俗諺福州人有三把刀,「菜刀、剪刀、剃頭刀」,指的就是早期福州人靠著當廚師、裁縫師及理髮師,離鄉背井四海謀生。福州派歷經五十年的日本統治時期,也受到日式風格影響。紅玫瑰也回饋福州派的故事,早期福州人會挑著剃頭擔子,四處幫人理髮剃頭,交換食物或物資。

上海派則是受到19世紀起上海租界的西方文化影響,形成其紳士理髮的風格。戰後及國民政府來臺時期的大批中國移民,讓臺北成為中國各地文化匯聚的熔爐,來自上海的理髮師落地生根,演變出上一派理髮技藝。行者還分享了一個有意思的故事:當年多艘載著中國移民的渡輪,由上海朝基隆出發,原本目的地是臺北,但由於大霧迷途,其中一艘在高雄靠岸,因緣際會促成上海派在高雄落地生根,北高兩地同時發展出臺灣的二大上海派傳承。

行者還分享了關於髮型起源的故事。清領時辮子頭是唯一的男士髮型,髮型沒有太多變化。進入日本時代,明治維新後快速西化的日本,將西方紳士的文化帶入臺灣,成了臺灣男士理髮的濫觴。每個時代髮型的流行,會受到職業、族群及流行文化的影響。例如戰後美援時期的美國駐軍,美國大兵俐落的髮型,也讓臺灣流行過這樣的髮型;早期飛機頭在臺灣的流行,可能就是受到日本藝人「小林旭」的影響。

紅玫瑰的吳師傅拿出店內珍藏的日本髮型型錄,透過照片以正面、側面與背面呈現各種不同髮型的三種角度。透過這份型錄,可以看見許多飛機頭、山本頭等老臺北的經典髮型。對於行者髮型的研究,紅玫瑰的吳師傅覺得相當深入,過去老一輩的理髮師都專注在實務的,比較少交流。透過這些交流與傳承,讓理髮產業透過文化的角度,有了更深入的觀點。

 
是理髮廳,也是武林

除了四十多年資歷的吳師傅外,紅玫瑰店裡的每位理髮師都身懷絕技。店內唯一的女性理髮師、44年資歷的黃秀華,拿手絕活是「毛夾燙」。毛夾燙是運用金屬髮夾、化妝棉及橡皮筋,吸附冷燙藥水的一種冷燙技術,一般男性客人至少會用到100到300個髮夾上捲,頭髮越稀疏的,用的髮夾越多。紅玫瑰的招牌冷燙,就是由黃秀華負責。

頂著帥氣飛機頭的劉山園已八旬高齡,超過六十年資歷,工作之餘愛看摔角,空閒時偶爾會坐在理容椅上,看Z頻道的摔角表演。悠然的神情、俐落的身形,像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。同樣八旬高齡的理髮師邱金助,當年學徒時期非常積極,一般是三年四個月出師,他一年半就能執業理髮。邱金助持續跟著時代前進,經常上網學習髮型趨勢,也常參加美髮比賽及髮型發表會,透過平板電腦紀錄作品,不斷精進。

相對於紅玫瑰的都市傳說,行者也有他們的江湖傳奇。Seven分享行者的義剪跟一般人的想像不同,他們理髮服務的對象主要不是弱勢族群,而是主動或受邀到臺灣各地「路剪」,海邊、校園、小巷、廣場,都曾經是他們的理髮廳。路剪所得他們會捐贈弱勢團體,他們認為這樣做直接更有意義,也是他們實踐理念與生活的方式。

這回行者與紅玫瑰同臺拼場,他們用每一次義剪相遇的即興旋律、田野調查的精彩故事,與紅玫瑰老臺北紳士理容的悠然節奏,共同寫出一首關於頂上功夫的跨世代歌謠。